
中秋那天在楼下拍下的这张乌漆麻黑的照片,幸好还有月光明亮如水,加上深色的树影衬托。倒也显有还有三分意境。
中秋节总是个很奇怪的日子,小时候记住和喜欢上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得吃。按说我那小时候也不是父辈那样连吃都困难的日子,但是每次一想到过中秋节时有甜面的栗子和花生,还有松软油滑的月饼和一大桌平日里连想象都有些困难的饭菜,就抑制不住的咽口水,腮帮子顶不住的直发酸。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月饼那有现在如此精美和种类繁多,也就是把平日里一般家庭都舍不得吃的那种表面上洒有芝麻酥饼和荞三香饼做得跟碗口那么大的圆耙耙状,然后分别包上白色和红色的纸以示区分,纸上印着身材妸娜的嫦娥大妈托着花篮在空中漂荡,头上顶着个圆得不行的月亮,旁边画个亭子和几棵树,伴随着饼子里的油渐渐把整张纸都完全浸透时,有关于中秋的月饼想象就全都齐备了。
晚饭过后,等月上两杆一大家子人开始围进屋里,摆个大筛子,下面垫三棵小方凳,放上月饼和几色时鲜水果。这时咱们自己家的赏月食饼仪式就正式开始了。那时表兄弟姐妹十多个孩子加上各自的父母,要把数量有限的月饼分得均匀了也不是件容易事情,这事外婆最拿手,从厨房里拧着把菜刀出来,切饼前先仔细擦拭一番后,最紧张的时刻就到了,你得盯着那块是比较大一点的,然后遇到馅做得不够均匀的月饼时,就得看清那一边是外皮最薄的那一块,拿的时候用闪电般的速度取之。可无奈外婆的刀法一流,经常利落的几刀下去后,我们常常对自己要拿那一块犹豫不决,那时是这个快乐的节日最痛苦的时候,因为得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不过最后一般每个人都会很开心,第一是因为大小几乎完全一样,你是分不出个大小的,第二是如果遇到年纪最小的孩子,外婆总是会想办法让他多吃到一点点,有时是沾到菜刀的饼馅,有时是切碎的饼屑。当然最爽的时候是外婆外公推吃不能吃太多甜食时,我们从他们嘴里匀到的半块月饼。那时候还真的是不会心疼长辈的,也不知道长辈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后来生活渐渐好了,月饼都开始多得吃不完,所有小孩都不抢的时候,月饼也似乎变得索然无味了。也使我直到现在还对用菜刀切的圆饼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些也变成最早的家庭会餐记忆。
后来到吃蛋糕都不算什么新鲜事的时候,我去了西藏,当了三年兵,过了三个中秋节。部队里当然也有会餐,在分区里的会餐菜式远比高海拨的那些边防哨所上的好得多得多,至少不象他们全部是罐头开会一样,我们可以吃到好几种新鲜的蔬菜和最稀罕的鲜猪肉。不过那时还是有两个担心,一是因为自己不是在正规连而是在机关里,一般情况下,会餐后两天是休息,炊事班都不做饭的。因为那些干部大都有家有朋友也有钱,那两天吃什么不担心,反而是我这个唯一的当兵有点痛苦,常常虽那两天里都不知道该去那吃饭,只能去正规连队的炊事班里找同乡的战友解决。所以每次会餐总要求自己一定要吃得饱些,后面二天可以多撑一下,可三次实践证明,这肯定是事与愿违的,因为从开始会餐起,还没吃上一口菜,就得抬起你自己那个装满啤酒的漱口缸或是洋瓷碗来先整半碗啤酒先,马上接下的自己桌上同事和其它桌过来敬酒的领导干事们,那个应付的场可还真不谓不大,有点车轮战般的架式。大部分情况下用筷子夹菜到最好咽下你得分三次来做完,第一先把菜夹到碗里,站起来喝酒,坐下后赶快把菜放在嘴里,嚼巴嚼巴,再站起来喝了酒,最后才有时间咽下去。所以每次都会吃得很辛苦,但奇怪的是每次下咽时都会有一种幸福感。唯一缺憾就是菜时在混杂的那个啤酒味。一个会餐下来,头都发晕了,可肚子里也还是没多少内容。从此发现,会餐其实是不可能吃饱的,只能靠平时积累。
那时部队也注重节日的物资配发,从第一年开始,我们每个士兵就能发到六个一盒的月饼,原来在家时没见过包装得这么好看的月饼,第一次知道发月饼前那个兴奋不已的状态,发到手上时端祥了半天也不舍得吃,直到后来狠下心来拆开盒子拿出一个,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与我们惯常想象的月饼是根本不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松软油滑的口感,内里不是颗粒结晶状的白糖霜就是有点发白的干豆沙,或是凝固的糖泥里混着干玫瑰花花瓣的馅。吃完第一个时每个都觉得是运气不好,总等待着吃下一个时能够吃到比如火腿馅这样的肉馅月饼。可到后来差不多把盒子都撕来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梦想是完全被粉碎在地上了。极度怀疑自己用什么办法把那六个有着坚硬外壳而且还印有花纹的烤熟的面疙瘩给咽下去的。第二三年有了经验,从不会去亲自去尝,而是先用尽气力把月饼掰开再说,得看看是什么馅的,结果从来没有遇到有好馅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把月饼重新合起来装好,以备那天晚上没吃饱饭的时候拿出来就着冷水充饥,因为那月饼的味道只要一打开就能闻到扑鼻的防腐剂的怪味儿,铁定能在西藏这种干燥的地方放二个月以上而不带含糊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从第二年开始,遇到发月饼的时候,几个老乡都会议论说这次是不是又发那种可以把狗打死的东西啦。后来还真有人试过,先是掰了一小块喂狗,那时西藏的野狗一天一地的都是,可没一只会吃那东西的,最多也就是闻闻便转身走了或是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你,好象在说:“给个新鲜的来,这好象是去年的存货”。我们开始相信,西藏的狗儿也是有饮食习惯的。有的战友急了,一甩手把剩下的半个朝狗扔了去,只听见营区里发出一声凄冽的惨叫,被击中的狗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狂冲二百米翻过营区的土墙飞窜出去。从此,不论是对我们还是被打的狗而言,对于部队里所发的月饼再也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过中秋节时,那就只能是冲着那顿会不断喝酒的大会餐里拼了命地挤巴进去,就着满口的黄河啤酒来彻底满足一下中秋节对于吃的最后一点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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